引言

杨庶堪，原字品璋，后改为沧白，所以世称杨沧白。重庆沧白路就以他命名。

杨沧白是很有个性的知识分子兼乱党分子。1881年12月9日出生于巴县木洞，很早考中秀才（而且是重庆府试的案首，也就是第一名），1942年8月6日去世。

杨是重庆辛亥革命的实际领导人，一直紧跟孙中山。1914年6月，孙中山组织一帮逃亡到日本的同盟会员成立中华革命党，来自四川、重庆的杨沧白、石青阳、吕超、龙光等人是第一批党员。杨后被任命为该党海外支部的政治部副部长（部长是老前辈胡汉民）。

杨一生致力于国民革命，无怨无悔，但是他那典型的才子性格，成为他最大的性格缺陷。

当年在四川的时候，他和另一个国民党人熊克武搞得很僵，一度调兵遣将大打出手；孙中山在世时，他和孙关系非常铁，曾经担任孙的大元帅府秘书长，还被孙先后任命为四川省长、财政部长、广东省长等要职。

后来，由于和蒋介石搞得水火不容，跑到北洋政府去担任短时期的农商总长、司法总长（曾因此被开除国民党党籍）。后来虽然离开北洋政府回归国民党，但党内地位急剧下滑，长期闲居北京、上海。

39年冬，杨沧白从日本占领下的上海逃回重庆，住在南岸区大石坝，直到去世。

 

 

       杨、蒋因小事生隙

1915年10月到12月期间，孙中山任命陈其美在上海就任中华革命党淞沪司令长官，主持上海起义。杨沧白、蒋介石俱为手下，杨任顾问，蒋负责军事，共同参与了肇和舰起义。

这期间，杨、蒋二人关系尚好。喜欢四处结拜兄弟的蒋委员长，也试图和杨沧白结拜（杨比蒋大），把金兰谱都给了杨，杨沧白居然置之不理，不予回复。

有一段时间，蒋和一仆人甚至寄居在杨沧白家的书房里。

某日，杨、蒋都不在家，蒋的仆人在做清洁的时候，失手打烂了杨沧白收藏的一个古瓷花瓶（杨一直喜欢研究、收藏古瓷，曾有专著），杨夫人大怒，说了几句不那么好听的话，比如我家本来就狭小，老杨的东西又多，只有这个小小的书房，哪里装得下你们两位尊客，我这个主人真不好当……

蒋当晚回来，仆人添油加醋一番，蒋第二天一早，招呼也不打，裹起铺盖就走了。后来，杨沧白又一直没有时间解释，二人由此生隙。

 

      不明不白的5000大洋

1922年，云南滇军内乱。唐继尧和顾品珍两派大打出手，顾品珍被打败，率范石生、杨如轩、杨池生等军，被赶到广西境内——顾手下另一员大将朱德旅长则辗转逃到四川、重庆，然后跑到上海，从此走上另一条道路。杨如轩、杨池生这“二杨”，则在后来进攻井冈山时，和已经走上正道的朱德同志屡次交手，被红军蔑称为“二羊”。当年的同事，如今大打出手，也是时代使然。

这个时候，正逢陈炯明叛乱。杨沧白建议收编滇军，用滇军打陈炯明。孙中山采纳这个建议，派杨沧白去联络滇军。如丧家之犬的滇军大喜，急忙答应，打仗也非常卖力，三战三捷打败陈炯明。

哪晓得彪悍的滇军实在不是省油的灯，进驻广州后，恃功自傲，抢钱抢地盘，根本不理当时的广东省长廖仲恺。

孙大炮被气得不行，牛脾气上来，要亲自带领卫队去剿灭不懂事的滇军。杨沧白一见这阵仗，急了，忙拦住孙大炮说：滇军这帮浑人，打仗很厉害的，你老人家的这点儿卫士，怕是不够瞧。要是你老人家有个三长两短，这个祸事可就闹大了。此事不能急，得慢慢来，需要给滇军们讲革命的大道理，让他们慢慢觉悟起来。

孙中山一听，有理！就派杨沧白担任广东省长，去和滇军讲道理去了。

擅长讲道理的杨沧白确实厉害，居然把滇军讲通了，慢慢也就不闹腾了。但是，据说现在的大本营参谋长、未来的蒋委员长却不高兴了。

老蒋想抓军权，而滇军这支能征善战的部队却被杨沧白一介书生掌握，于是，开始有谣传，说杨沧白挟滇军以自重等等……

书生气十足的杨沧白愤而辞职。奇怪的是，孙中山并未实质性阻挡，而宋庆龄的老母亲倪桂珍却出了个面，接见杨沧白并赠送5000大洋“薄礼”。杨收钱，回上海。

 

 

       英语老师杨沧白

 

15岁就当上案首（重庆府秀才考试第一名）的杨沧白，写得一手漂亮的旧体诗。但很少有人知道，杨沧白居然还是个英语老师。

杨的英语，是通过日本人发蒙的。他听说日本驻重庆领事馆有两个日本人会说英语，就自己闯上门去拜师，而这日本鬼子居然也答应了。

杨沧白的口语，则是直接找重庆教会的一个传教士巴克学的，两个人约好，杨教巴克中文，巴克教杨英语。杨沧白是个奇才，居然就这样把英语给学好了，甚至可以直接和老外对话。

东川书院改名为重庆府中学堂后，开设了英语一课。杨沧白曾受聘教英文语法，教材是《纳氏文法》。

这本书是英国人纳斯菲尓德编著，出版于1895年，从那时到1930年代，都是外国人学英语的首选教材，据说这本教材原本就是为印度殖民地的人学英语所编写，几乎每年都要再版。

杨沧白教英语有个特点，就是善于用古文解释英语，比如to、on、of等，都同古文的虚字进行对比讲解，很得学生们喜欢。

 

       杨沧白罢教

在重庆府中学堂教英语期间，由于不在学校住校，所以杨常常迟到。

迟到养成了习惯，同学们难免就有意见了。于是，同学们公推级长找杨老师沟通，希望杨老师能不能不要再经常迟到。派去沟通的级长也不过十多岁的小毛头，说话有点冲，把心高气傲的杨老师给得罪了。

当天，杨老师在课堂上花了很多时间解释为什么要迟到，大概意思就是不迟到不得行，老师我必须迟到，如果非要解决这个问题，那老杨我就罢教了——杨老师言出必行，当天就果真罢教了。

可当时，全校的语法都是他在教，他一罢教，整个学堂都轰动了——同学们还是很喜欢杨老师的，于是，各班派代表集体找杨老师道歉。面子给足了，杨老师也就此复课。

 

 

     “三了歌”

 42年上半年，巴县跳石乡的一位小伙子刘昌言，找到杨沧白，请杨沧白给他写首诗。杨说，可以写，但是我要随便写，不许给我设限制。小伙子当然大点其头。于是沧白同志就写了这辈子唯一的一首白话诗——三了歌：

刘昌言未婚妻病了

中西医都找遍了

再不注意

恐怕就要呜呼了

 

沧白同志意犹未足，提笔在旁边用小字写了一句“三了，三了，刘昌言了不得了”，落款“风子”。

第一次看到这首诗，我被震惊得不得了。这首充满无厘头精神的暗黑诗篇，我觉得应该推荐给有关音乐人，完全可以谱一首非常非常无厘头的室内多声部合唱曲，特别适合21世纪的当今乐坛。

可当时，刘昌言的老婆正患有严重的肺结核，看到此诗，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。他完全欣赏不了这首伟大的诗篇，居然随手扔给了石海霞（南岸大石坝霞庄主人，石青阳的女儿，杨沧白晚年长住于此）。

下半年，杨沧白去世。有朋友提醒刘昌言，这可是好东西，杨沧白这辈子从未写过白话诗，你这是唯一的一首，今后保证增值！

刘昌言一听，是这个道理呢，连忙去要回来，然后跑到杨沧白书房，把杨沧白的那些印章，什么“邠斋”、“庶堪”……七七八八盖了个遍，拿去装裱珍藏了。

 

      杨沧白的书生气

 01 “熊杨”和“杨熊”

1913年，重庆的熊克武和杨沧白率兵造反，准备打倒反动的袁世凯北洋政府。哪晓得，反而被反动派几下就打败了，熊克武和杨沧白都跑路去了日本。

北洋政府颁布通缉令，通缉熊克武和杨沧白。通缉令里面把二人简称为“熊杨乱党”。特别注重排名的杨沧白不高兴了，凭啥子是熊杨不是杨熊呢，明明应该把杨字写在前面嘛，他曾公开表示对这个排名不满。后来熊杨二人闹不愉快，我看这个原因也是有的。

 02  拒绝空白支票

抗战期间，杨沧白回到重庆后，陈立夫、 陈果夫两兄弟来看望他。顺便带来蒋委员长安排的一本中央银行的空白支票。老蒋让二人转告杨，这本支票你自己随便填数字。传达口信的过程中，二陈口称“沧白”，这下，“沧白”不高兴了，拂袖而去。

杨沧白说，这两个娃娃，当年陈其美在的时候（二陈是陈其美的侄儿，陈其美则和杨沧白称兄道弟），喊我老伯，后来在南京开会，喊我先生，好嘛，现在居然喊起我“沧白”来了，沧白两个字是他们喊的？切！

于是，就拒绝了这本可以随意填写数额的空！白！支！票！

 03  不当委员长

1940年9月6日，国民政府明定重庆为陪都。不久，就成立了“陪都建设委员会”（很多人把这个委员会和1946年2月6日成立的“陪都建设计划委员会”搞混），孔祥熙当委员长，同时任命杨沧白当“副委员长”，并通告全城。

哪晓得杨副委员长不买账，拒绝上任。

杨沧白解释说：当年我在当广东省长的时候，应邀去岭南大学参加毕业典礼。堂堂省长驾临，岭南大学当然要委派一位干事专程接待，这位干事就是孔祥熙同学。

对于特别注重排名先后的杨沧白先生来说，现在不小心成了当年的小干事部下，这是万万干不得的。

 

 

     杨沧白吸鸦片

杨沧白有个不良嗜好，就是吸鸦片。哪怕当局再三严令禁烟，他也照吸不误。

1942年夏季，老同盟会员文伯鲁的儿子，时任南山协和医院院长的文复阳，聘杨沧白担任医院的董事长，然后邀请杨沧白去黄桷垭新村文家住了八天避暑。

杨在文家，每天依然不离鸦片烟枪。一天，文走到正在抽鸦片烟的杨沧白面前，开玩笑地说：沧老，现在抓烟抓得紧哦。沧老淡淡地说：“不怕，你看这个”，他把手中装鸦片烟的铜质长方形盒子递过去，文复阳接过来一看，服了。因为铜盒上端端正正刻着九个字：“沧白兄存，弟逸仙拜赠”。

逸仙者谁？大名鼎鼎的孙中山是也。

有孙中山御赐的鸦片烟盒护驾，杨沧白自然不把禁烟令放眼里。

不过，杨沧白还是知道鸦片烟的害处，不久就开始戒烟了（据说是42年7月底）。戒烟时，杨沧白服用鹿茸，又大量吃冷食，引起腹泻不止而去世。

 

     儿子被绑票

杨沧白独子杨洵，字右铭 壮年去世。1924年10月，杨沧白刚刚从广东省长任上辞职，回到上海。一帮绑匪以为杨沧白当过大元帅府秘书长，又当过广东省长，一定腰缠万贯，于是绑架了杨洵。

哪晓得杨沧白是个穷省长，实在没有钱，杜月笙、张啸林等黑社会老大听说后，表示愿意借款几万元给杨沧白做赎金，才赎回儿子（一说段祺瑞送了两万给杨沧白做赎金）。

据说，杨沧白为了还账，于当年12月2日答应去段祺瑞政府当农商总长，然后转任司法总长。要知道，两个月前，杨沧白还在孙中山这边担任广东省长，转眼就去了对手那边担任政府部长，这个弯拐得实在有些大。

在不同的回忆文章里面，对此有不同的解释，有说是孙中山同意的，有说是被蒋介石逼上梁山的、有说是石青阳、谢持等兄弟伙鼓动的（鼓动理由是当官就有钱、有钱就可以抓军队、有军队就可以反蒋了）——我觉得，根据杨的性格分析，一是因为在广东和蒋闹翻了，赌气而去对手那边，同时又恰逢爱子被绑票，急需用钱，去段祺瑞政府当部长，也不失为一条挣钱的捷径。

 

 

     法国神甫帮逃亡

1913年宋教仁被刺杀，孙中山掀起二次革命，熊克武、杨沧白在渝率川军第五师造反，以一师之力和川军其余四个师以及黔军对抗，此战仅维持40天即告失败。

当黔军黄毓成部攻到老厂三百梯时，熊、杨已决定离渝出走。但是杨沧白坚持要回家辞别家人，结果等他再次入城时，熊克武等人已经跑了。

这个时候，一位耿直的法国神甫站了出来，表示愿意送杨沧白出去。

杨趁夜乘小轿来到天主教堂仁爱堂，喝了几口红酒（杨沧白后来诗中自述：进客弥撒酒，鲜色红玫瑰）压惊，再由这位法国神甫带路，经仁爱堂通往城墙的地下隧道，来到城墙下，再偷越城墙，来到江边，乘一法国汽艇渡江，再徒步到南岸鸡冠石（此处有法国教堂，现在犹存）。

这位耿直的神甫，就这样一路陪着杨沧白，搭小船到涪陵，再换船沿乌江到彭水、龚滩、酉阳，确信安然无恙后，神甫才转身回渝。

据杨沧白回忆，在船上，神甫也带着法国红酒和面包，饿了就红酒下面包，逃亡的小日子也过得挺不错的。

后杨沧白再经湘西辰州、桃源、常德、武汉，化装成水手逃到上海，从上海出国跑去日本。

 

本文转自：https://mp.weixin.qq.com/s/kA86AvRBe5MNvRGd4ym4fg

值班编辑：黄影